嫁

　　女子成家，合为嫁，我呢？

　　太史元年七月十五，我等到了那个人，距离约定的日期晚了五十一天。

　　城阳郡南市，我等了五十一天。

　　每一旬日，南市就会热闹起来，农人们往往总会应景赶集，那人往往也爱在这时出了门来市上寻些热闹。

　　是的，那人最爱热闹的，我记得！

　　一

　　七月十五，还未到掌灯时分，南市就有些冷清下来。

　　对了，是中元节。

　　想事又要再白等一天了！

　　南市，七月十五，五十一日，梁掾未至。若素谨铭！

　　子时将至，我照例在简上刻下如上字样。五十一支竹简，除去日期没有半分差池。

　　子时，行人迹绝，百鬼亦迹绝。

　　我看到了他，南市的西边，我在南市中。

　　有些庆幸是他是子时来的，白日里若是人多了，我定然不可能这么远就望到他，子时前又有鬼怪幻形之扰，是他不是他我便就分不清了！

　　子时三刻，他只在那边驻足三刻时，未曾相近，回身走了。

　　二

　　七月十六，酉时一刻，南市中，梁掾至。

　　他离我很近，近到我们之间再也容不进一个人。

　　酉时中，天色昏，南市人已绝迹。

　　胭脂色的衣袍上镂着暗茱萸纹，鸦青色的丝履，一头青丝却又白玉凝脂簪子仔细的挑了起来。一向是我爱的装束。

　　“若素！等着我……”五二十二日之前，我记得梁掾这般说。

　　“若素，等我……”我等了他五旬日，南市也热闹了五次。

　　“梁掾……”我起身迎了出去，“我等到你了……”

　　“若素，等我……”我明明等到他了，为什么梁掾还不过来？

　　亥时，梁掾归，未语。若素铭。

　　三

　　七月十八，南市中，戌时，梁掾至。

　　大夫玄端，纁色裳，白色中单，白色布袜，红色笏头舄，端直方正，端的是良人良缘。

　　梁掾语，“若素，等我……”

　　梁掾啊梁掾，你既已觅得良缘，又怎可叫若素再等？

　　“若素，等我三日……”

　　七月十九，辰时，良缘归，玄端染尘，纁色蒙灰。南市人皆语梁掾状若失心离魂。

　　四

　　七月二十，大吉，寅时将过，卯时未至，梁掾至。

　　“若素，与我同走！”

　　天色昏蒙，行人稀少，指尖沁着暖意的梁掾来带我走。

　　“若素，无雁安可？”

　　“可！有梁掾……”

　　“无玄纁束帛安可？”

　　“可！有梁掾……”

　　“无席，无牢，无卺杯……”

　　“皆可，有梁掾……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若素，不要回头……”路过郡守府时梁掾道。

　　“若素，信我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五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十九，匈奴犯汉，过城南郡，郡守梁掾携守备相抗，势弱不敌，为敌所伤，玄端未去，殁于七月二十日寅时……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十五，郡守梁掾俜南郡周氏女。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十八，梁掾至南郡，循周礼，迎周氏女归。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十九，凶，巫卜卦曰将死别，嘱不可出行。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二十，大吉，安若素归于梁掾。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二十七，城外新坟起，旧坟为草色所掩。

　　太史元年，七月二十七，我记起了所有。

　　安若素，年双十，五月十六，死于城南郡南市中。

　　安若素，五月初十夜，出逃。

　　安若素，南郡郡守府小厮。

　　安若素，五月初四，入城南郡，得见梁掾。

　　五月初九，梁掾说，“若素，五月二十二，南市中相候。”

　　五月初十，南郡郡守周安查，着守备责罚后囚安若素于柴房。

　　五月二十二，其实梁掾是来过的，只是我忘了。

　　梁掾亲手葬了我，我识得这墓碑上的字的。

　　五月二十二日，梁掾没有失约，只是我没看见。

　　梁掾每日皆至，只是我看不见。

　　七月十五，鬼门开，梁掾至，安若素终于得见。

　　良缘君子，我亦求之。

　　其实我在南市等了不止五十一日，是六十日，我都忘了。

　　梁掾是城南郡郡守，我只是南郡小厮。

　　梁掾与我都是男子。

　　梁掾，七月二十，正是亲迎周氏女日，梁掾殁，安若素归。

　　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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